槟榔宝

增 慧

槟榔宝，用长沙方言读音冰糖宝，中等身材，偏瘦，或许住在南门口，又或许住在北正街，那一带名人辈出、高手如云。由于这种优越感，就连南大路、天心阁、书院路、学院街、西湖桥的人也自称为南门口的，而兴汉门、湘春街、二马路、通泰街、麻园岭的人对外则统称北正街的。因此，但凡是有名声的长沙人，人们必然认定他不是南门口的就是北正街的。

上世纪七十、八十年代的老长沙人都认得槟榔宝，因为他走路的时候眼睛专盯着地下，捡地上的烟屁股抽，还喜欢捡槟榔渣子呷，所以大家都喊他槟榔宝，时间一长，以至于不记得他原来的名字了。

人们认得槟榔宝是他出了名以后，他成名以前是做什么的，关于他的出身背景、婚姻状况等等均没有人晓得，大家也懒得去打听。人们最关注的是他近来又发生了什么新的事迹，以便在饭桌上、茶馆里或歇凉的时候做谈资。

槟榔宝长期穿一套假军装，腰间系一根人造革皮带，斜插一把塑料手枪，胸前贴一张风湿膏药，膏药上面写：中国人民志愿军。因为槟榔宝比较斯文，一不打人，二不骂人，三不调戏妇女，他只喜欢扮装解放军，捡地上的东西呷，所以派出所和居委会一般不会找他的麻烦。

有一天，我出门上学，碰见槟榔宝，吓我一大跳，只见他全副武装在我们那条巷子口来回走动，左顾右盼，显得好焦急，他一边踱步，一边捋起衣袖，露出手腕，手腕上有一块用圆珠笔画的手表，他瞅一眼手表，自言自语地用普通话嘀咕：过了接头的时间，怎么还不来呢？

有时候，槟榔宝又换一身劳动布工作服，脚上穿一双深筒雨靴，腰上挂一把钩把雨伞，像电影《佐罗》里面的侠客挂的佩剑，肩膀左右摇晃，走八字路，属于那个年代社会上水老倌（即二流子）的正宗步伐，长沙话叫做“走海路”。

槟榔宝不怕邋遢，天天呷垃圾桶和地上的东西也不生病，应正那句老话：不干不净，呷哒冇病；不生不熟，呷哒冇毒。当年全长沙城的人都在互相传播一条小道消息：等槟榔宝死后，湖南医学院（即湘雅医院）要对他的尸体进行解剖，研究他为什么呷邋遢东西不生病……

上世纪九十年代初，槟榔宝与时俱进，又新置了派头，头上戴一顶卷了边的草帽，穿一套日本旧西装，裤口袋里插一个玩具模拟砖头手机，有事没事就会拿出来喊几声：“喂，李总吧？哎，你问哪个哦，我是张总呢。”

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，老长沙人再也没看见过槟榔宝了，传闻他呷了老鼠药不幸中毒死了，另有传闻讲他被送到社会福利院去了。